070结局

纪原定定看了我好半天,突然别过脸去。他穿着件黑色毛衣,肩膀的弧度在灯光下有种暖绒绒的感觉。

特别让人移不开眼,直到轻微地颤动了几下。

我往前探身,轻轻扳过他:“怎么,哭了啊?”

“没有。”这人还暗暗使力,只转过来个侧脸,下颌是柔和的线条。

他在笑,想板住嘴角,有些困难。

顿时对自己的揣测有点窘,从没见过纪原哭,难不成还暗戳戳地期待他激动落泪?我往后坐直了点,再放眼周围的环境,这会儿便利店的人不少,实在不是谈婚论嫁的场合。

我这句“结婚吧”,就像“晚上一起吃饭吧”似的说出了口,不加思考又脱离语境。

这辈子能有几次回答我愿意的机会,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一句邀请。仪式感都喂了狗,只剩下后知后觉的懊恼,梗着脖子找补:“你别笑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纪原抿着嘴,抹了把脸。停顿几秒,忽然揽过我后脑勺,重重亲在额头上,很久才离开。

眼睛有光,蓄着水似的,一言不发。

时间越来越慢直到静止,声音也不存在,便利店不存在,什么都不存在,除了面前的人。

“这回是哭了吧。”我说。

“笑的。”

“那你别眨眼啊,你要流眼泪了。”

他又笑开了,自然而然眨了眼,顺势把头低下去,没让我看见:“走吧。”

“去哪儿?”

纪原卖着关子,只是有意无意看向小公园,把着我肩膀往前走。

“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看那边,”我猛然想起一茬,扭头试图印证自己的猜测,“还想跟我分辩当时的门开在哪儿是不是?”

“……什么啊,”纪原一脸无奈,扶正我脑袋,“你看路。”

“啊,”立马又转回去,忍不住一拍手,“你说过你埋了钥匙。”

他终于忍无可忍,两手环到腰间稍一用力,我人就腾空了,下意识往空气中蹬了两脚:“行了行了不问了。”

“不是问不问的问题,你不看路。”纪原没松手,几步穿过零散人群,直到小公园边缘,才把我放下。

可不就是上回说埋钥匙的地方,还依稀记得那块松动的地砖。我跟着他蹲下,撇嘴道:“我没说错啊,要把钥匙挖出来?”

纪原挑挑眉不置可否,把砖块挪走,轻轻拨开一层土。我也上手帮忙,明知道谜底,仍有种揭开悬念的感觉,随口道:“我还是不明白你埋它干嘛。”

“为了等今天。”

“有纪念意义是么?”觉得自己终于浪漫了一回,这把钥匙对我们来说有家的意象,于是颇有兴致地提议,“以后我就把这钥匙做成项链,挂脖子上。”

他瞥了我一眼,笑笑没吭声。我还待接话,发现土里露出一个小巧的盒子。

黑色的,配暗金色锁扣。

我心想纪原不愧是学艺术的,装个钥匙都如此尽善尽美,还没回过神来,发现他换了姿势,一侧膝盖慢慢触到地面。

在诧异中把飘走的思绪扯回来,看见盒子打开,里面不是钥匙,是枚戒指。

我蹲着,但觉得蹲也不是。

想站起来,又脚软腿麻。

脑子里闪过很多问题,一个也问不出来。我失语了,情绪往上涌,只找到眼睛这一个出口。

“手给我。”纪原轻声说。

伸出去,又缩回来往身上蹭蹭,生怕带一点土。

看着他把戒指戴到无名指,戒圈有齿状的纹路,从中心对称着扩散开。

“钥匙别挂脖子上了,套手指上吧。”他低声解释,“按照它的齿形设计的。”

我盯着它,好半天才说了句“好看”,随即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。

“别哭啊。”纪原试图用手背来擦。

根本没意识到有眼泪,我强行咧咧嘴角,含糊道:

“笑的。”

“这之后有好多事情要做啊。”

“嗯。”他拉着我的手闲逛,下意识去转那枚戒指。

“你跟你妈妈说过结婚的事,我今天碰到她了。”

“嗯。”纪原低头想了想,也只是重复了一遍,“跟她说了。”

“还要安排父母见个面吧,你只见过我妈一次……”

“见过两次。”

“啊?”

“去送过一次东西。”他轻描淡写,“对不起啊,没来得及跟你说。从日本回来,送了点伴手礼过去,就前段时间。”

我呆住了,半晌才恍然道:“你到底悄悄做了多少事啊纪原?”

他不说话,只是笑。下班的人都回家了,加班的人仍然拘在格子间。小公园开始有些散步的夫妻,玩闹的小孩,遛弯的老人。

生活和工作交织在一起,找到难能可贵的平衡点。

就这么逛着逛着,纪原说:“走吧,回家。”

一年后。书店。

门被推开,顾相宜人未至声先到:“来帮个忙,拿不住了!”

宋青青迎上去,接过几个袋子:“买这么多干嘛?”

“这回人多嘛。”她回身把门上的挂牌翻了个面。

Closed。

收拾桌子准备开餐,纪原也搭了把手。我在吧台做咖啡,闻到一阵烧烤味,循着过去看了一眼。

这熟悉的包装,长长的竹签子。

“嚯,又是这家,上回把我吃得肠胃炎。”说着对上了纪原的眼神,时隔一年,仍旧记忆犹新。

“是吗?”顾相宜惊讶状,“我吃这家从来没事。”

宋青青无奈看了她一眼,自言自语似的:“说不听,就爱吃不干净的。”

“我真没吃出过问题啊。”她惋惜地扒拉两下烧烤,“多好吃啊。”

“可能我那段时间也是肠胃不好,赶上了,吐了好几天……”

说到这儿,就像配合台词似的,一阵反胃涌上来,直接顶到嗓子眼。下意识捂住嘴回身,好在是干呕,也硬逼出眼泪来了。

三个人都被我震住了,好半天,顾相宜怯懦出声:“怎么还没吃就吐啊……”

我指指桌上的烧烤,“这油,这油看着就……”

就想吐,直接用行动给出答案。我忙不迭退开几步,皱着眉摆手道:“你们吃吧。”

话音刚落,纪原“咣当”一声放下手里的盘子,三步并两步跨过来:“去医院。”

谁都没反应过来,就见他自己开始忙活:“外套呢?外套穿上。”

“车钥匙呢?”

“你就先别动了,咖啡你别喝。”

“附近有什么医院,帮我查一下附近有什么医院。”

随后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哭笑不得拽住他,低声说,“不用,去药店就行。”

“医院不远,你单位的反方向,开车5分钟。”宋青青搭腔,想必也看明白了。

“好,”纪原无暇顾及其他,左手拎上我的包,右上扶上我的胳膊,回头草草说了句:“先走了啊。”

“嗯。”宋青青答话,“有事说一声。”

这个架势比起之前有过之而不无及,我一路嘀嘀咕咕出了书店:“天啊纪原,我能走,别扶了,拐弯就有药店。”

然后是门关上的瞬间,听见顾相宜非常明显地倒吸口凉气。

“你才反应过来。”宋青青嫌弃里带着笑,“说你买多了吧,只能我陪你吃了。”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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