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考H大

高三新学期开始。

周五下午,高三(八)班在本班举行了家长会。

纪岩来得算早,当在叶老师的介绍下坐到庄晓月的位置上,他不由皱了下眉头。书桌上,一本黄冈英语模拟测试卷的一角伸出了书桌外,他坐了下来,低头看着里面杂乱无章的教科书,摇了摇头。将里面的书拿了出来,一本本叠好又放了进去。

等家长来的差不多的时候,家长会也就开始了。

叶老师站在讲台上,先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分发下去:“这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。”

后面话红线的家长,请家长会结束再留下来。”

纪岩拿着到手的成绩单,在上面找到庄晓月,看到她各科成绩的时候,不由又皱了皱眉。

台上,叶老师说道:“因为这学期开学,这批学生就正式进入高三了。高三了,无疑,是关键的一年。一年后的高考,关乎着他们的未来。作为家长还有我们老师,当然都希望自己的他们能考出个好成绩,能上好的大学。所以,希望各位家长,在这一年里,能多关注自己孩子的学习,也能从心态上给他们以支持。”

教室里的很安静,有些家长不住地点头。

“当然,并不是要各位过于紧张。只是希望对自己孩子在这一年的成绩能重视起来。既然能上一中,说明各位家长的孩子都很优秀,当然,孩子也不容易。这一年,希望有了你们的支持,他们的心态上,还是行动力上,能更积极地去面对高考这件事情。下面我来说一下我们这学期具体要抓哪些方面。”

纪岩沉默,一只手轻轻地理着庄晓月的地理书上卷起的页边。

家长会结束,有几个学生家长留了下来。叶老师朝着纪岩道:“纪先生,麻烦你也留一下。”

纪岩微微颔首,又重新座了回去。

叶老师陆续和几个家长谈完话后,最后才转头问纪岩:“她父母,又没时间?”

纪岩点点头。

叶老师将厚厚的一叠问卷在桌上磕了磕,脸色不郁道:“这还是我带过学生中,唯一一个从高一到高三,连面都没见到过的家长。”

“庄晓月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你也看到了吧?这孩子,我原本对她还是很期待的。她很聪明,但是,对待学习却一直没那么上心。有时也看出她想努力,上次的期考,成绩也并不理想。”

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那段时间,刚好是他出事的时候,那阵子他无暇顾及过她的功课。

“本来这些事情,还是要直接和她的父母说比较好。这孩子,我也怕她荒废了。毕竟抓一抓,还是有可能冲刺H大。”

纪岩忽然抬头: “H大?”

叶老师点头:“她除了数学成绩拖后腿,其余的科目发挥稳定的时候,都能进班级前几。上学期结束,就提醒过她要趁着暑假抓紧时间补一补,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。”

作为H大的老师,他对高考也有所了解,即便是像一中这样的市重点,能考上H大的也是凤毛麟角。

平时,他虽然也有盯着她,但也只是仅限于问她作业有没有写,其余的甚少问津。学习上,庄晓月也甚少跟他提。

“不管怎么样,无论希望你们能重视起来。庄晓月是难得的好苗子,但继续这样下去也就断送了。”

纪岩沉默地点头。

临走的时候,纪岩问叶老师借了几本数学辅导书。他随着叶老师到了办公室口,并没有进去,留在了走廊上等。

教学楼外种着银杏树,风吹过,嫩黄的叶片迎风而下。

头顶的阳光很温暖,秋天,果然是一个收获丰收的季节吧。

“你就是纪岩?”身后有个男声忽然叫住了他。

纪岩侧目,一个瘦高个子的男生,手上抱着一个篮球,站在逆光里,桀骜不逊地看着他。

“嗯。”

“那个跳楼的,真的跟你没关系?”他问:“还是,你花钱给自己洗白了?”

纪岩淡淡看他一眼:“哦?那你要怎样,来替他报仇?”

男孩被他一问,憋了半天的话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眼神晃**了半天,忽然没头没尾来一句:“你到底是庄晓月什么人?”

纪岩嘴角溢出一丝笑意,略微打量了他一番。瘦高个儿,唇下有一圈淡淡的印记,那一张澄亮的眼睛,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。

“顾文泽?”

男生征了征,声线不稳道:“就是我。”

“庄晓月提过你。”

“真的?”顾文泽脸上闪过兴奋:“她都说过我什么?”

“他说你下课总是喜欢挡在门口,影响她上厕所。身为数学课代表,你发练习册给她的时候,总是要砸在她手上。中午你总是坐在她后面的座位上,大声聊天,高兴时将桌子晃的很响,她根本没办法休息,也没办法看书。”

纪岩只是随便说了几条,顾文泽脸色白了又白。纪岩看了看他,又道:“她还说,你们聊天的内容,很幼稚。”

一旁,顾文泽的脸由白又转红,强自镇定自己,片刻,嘶哑道:“不管怎么样,庄晓月,会是我的女人。”

他整张脸像是被从炭火里刚捞出来的铁片。

纪岩转过头,看着不远处,风吹银杏叶,他神色凝重,片刻后忽然开口:“你没有资格。”

“庄晓月,可是要上H大的人。”

顾文泽只觉得眼睛酸胀,他原本想好的那些掷地有声的用词一句也说不出来,只呆呆地看着他。

一边,叶老师已经拿了辅导书出来,递给了纪岩。纪岩接过,说声谢谢,然后转身走开了。在经过顾文泽身边时,并未在看他一眼。

庄晓月因为和王蓉去买这学期要用的文具,回来得晚了,回来的时候,纪岩还没有烧饭。他光脚坐在茶几和沙发中间,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发着蓝光,他却背靠在沙发上,手边正拿着一本书,正聚精会神地看着。

庄晓月手触到墙边开关,习惯性的按开了灯,边从背上卸书包边问:“怎么不开灯?”

纪岩看她进来,抬头看了墙上的挂钟,边说道:“回来了?”

庄晓月将书包扔到沙发上,凑过去道:“看什么,看得这么入迷?”说着,她身子已经挨了过去,作势要去翻他手上的书。

纪岩拿书的那手高高举起,感觉着那个温热的身体毫无顾忌地钻了进来,她一只手按在他的腿上,纤细的手指压在轻薄的布料上,纪岩的身躯微微抖了一下。一边她的头顶都快抵到他脸上,有几根发丝碰到他的鼻尖,很痒。他扭过头,手上的动作停了。

庄晓月已经抓到了他手上的书,看了看封面,高中数学解题大全。

“我还以为你看什么。”庄晓月将书放到茶几上:“今天叶老师说什么了吗?”

这边纪岩却是站起了身,问她: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

“要不出去吃?”

“好。”

两个人出门,去H大后门找一家饭馆吃饭。期间,纪岩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几次,他没有接。庄晓月探头看上面的来电显示,是一个陌生号码。问道:“不接吗?万一找你有事呢?”

纪岩淡淡扫了她一眼:“就你多事。”依然没有要接的意思。

吃完了饭,两人往小区里面走。

“这个周末,有时间?”

“嗯。”

“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“去哪?”

“去了你就知道。”

庄晓月点头。

周六一早,纪岩带着她出门了。纪岩开车,在市区中心里的一家花店门口停了下来,对庄晓月说:“挑些新鲜的白菊带上。”

庄晓月点头,下车,一会,捧着一大束**上了车。

纪岩开车,直奔环城高架,然后转到高速上,将近开了2个小时,终于下了高速,最后,在一个停车场下了车,

纪岩解开安全带,边说:“到了。”

“这是哪里?”

纪岩指了指远处的路标,上面写着张公山墓地。

纪岩下了车,两个人沿着柏油路往山上走去。他丝毫没有徘徊,显然不是第一次来。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处墓碑前,眼光很烈,纪岩微微眯着眼睛,转向庄晓月,示意她将手上的白菊放过去。

庄晓月看着面前的墓碑,那是张年轻的面容,带着金丝边眼镜,书卷气很重。这个照片并没有太过褪色,庄晓月的目光落在了名字上,念了一遍:“许致远,———那个跳楼的吗?”

纪岩点点头,站在墓碑前,任正午的烈日暴晒着自己,微眯着眼。

庄晓月走过去,弯身将手上的那束白菊放在了墓碑前。那纯白的**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

庄晓月不知道纪岩在想什么,他只是看着那张小像,在烈日下抿着唇,一直眯着眼睛。

“如果他不放弃,最近就是他来学校结业的日子。”纪岩的声音响彻在空**的山谷里,听不出悲喜。

庄晓月看着照片上明显青春洋溢的面庞,说不出话来。

太阳正当空,头皮被晒得一阵阵发胀,远处,有野鹰非过天际。

“走吧。”

不知过了多久,纪岩说道。

庄晓月点头,两个人往公墓外走,庄晓月迎上他的他步子,喃喃道:“他为什么要自杀?”

纪岩缓下了步子,道:“抑郁,加父母的期待值太高,加我对他施压太大。”庄晓月半张着嘴:“不,你没错。”

“不管怎么样,他毕业论文的审批的确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

纪岩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她依旧听出他声音的颤抖。

“纪岩,你没有错。你对我也严格,但是你看我还不是活蹦乱跳的。为了毕业论文去跳楼,这人是有多傻呢?是不是?他们的父母,没有资格说你是杀人犯,还有网上说的那些,我全都不信。”庄晓月见不到这样的他,那么愧疚而又自责的他,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。

纪岩沉默良久,一声不吭下山去。

在临近上车时,她忽然开口道: “父母,也有很多种。人性,也比我们想象的复杂。你怨恨过他们吗?”

庄晓月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,她不说话。

两个人上车后,纪岩没有急着发动车子。看了看她,依然开口:“晓月,我们聊聊,关于你的学习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愿不愿意为了自己努力一把?”

“努力一把?”

“嗯。考H大。”

庄晓月的步子陡然止住,忽然抬头看他。

“H大?你的H大?”

“你努力的话,也是你的H大。”

她显然对这个话题始料未及,只道 “我,我可以吗?”

纪岩笑笑:“努力了未必会赢,但不努力肯定会输。我和叶老师谈过,你现在最薄弱的只是数学。只要你有决心,你哪里差,我给你补。”

庄晓月还没从惊愕中缓过来:“哦,你,你会吗?”

纪岩淡淡一笑,:“教你,还是够的。”

庄晓月看着他,不说话。

纪岩不再追问,他知道,他知道,逼的太急,反而会令她退缩的更快。所以,他发动车子,开始返程。

途中,他们在收费站垫了肚子,因为庄晓月的挑嘴,点了一次菜后,她都吃不惯,中途纪岩又加了菜。

庄晓月过意不去,阻拦道:“算了。我也不太饿,吃不了多少。”

纪岩没说话,但还是加了一份咕咾肉和一盘清炒西芹。

庄晓月拿筷子夹着米饭,吃了一口,说道:“以后你没钱了,我的借你用。”

纪岩笑笑:“行,那你再扔给我张十万的卡来,少了不要。”

庄晓月被噎了一下,忙拿起水杯喝水。

纪岩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,隐着笑,继续吃饭。

吃完了饭,庄晓月问他:“要不要休息下。”

纪岩摇头:“你先上车,我抽支烟。”

“嗯。那我去买点水。”说着,她走近了旁边一家便利店,买了两瓶水,转身的时候,又将一瓶水放了回去,改换罐装咖啡走向了收银边。

出了便利店,庄晓月远远看见纪岩一只手里夹着烟,一只手在拿着手机正在休息区讲电话。她莫名想到那个总是找纪岩的陌生号码,上次他们吃饭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纪岩的前任。

纪岩的身前烟雾缭绕,挡住了他的表情。庄晓月提着塑料袋走开,默默坐进了车里。

过了很久,纪岩上了车,看着卡座上的咖啡,眼角轻弯。却见一边的庄晓月心不在焉地看着远方。

纪岩当是刚才的谈话让她情绪不高,于是开了咖啡,喝了一口,然后缓缓发动了车子。

上了高速后,庄晓月靠在椅背上睡着了。她睡得很熟,歪着脑瓜子,随着车子的颠簸,头一下一下点着。纪岩将车里的冷空调调高了一些,车速也略略降了一些。

车子开进市区,因为红绿灯开开停停,庄晓月醒了,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,问纪岩:“到了?”

纪岩手边的咖啡罐已经空了,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,见她醒了,开了车窗,一只手搭在窗沿上,边说:“没,等红灯。”

红灯迟迟不转绿,他转过头,看了看她:“你睡觉会打呼?”

庄晓月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纪岩笃定:“那就是了。”

车子开进了翠竹苑,开了大半天的车,看得出来,他有些疲倦。纪岩轻捏着眉间下了车,庄晓月已经先下了车,站在巷口的槐树下,抬着头,出神地看着头顶。

见她发呆,他走到她身后,沿着她的视线,发现她正看向自家阳台。

“看什么?”纪岩问她。

庄晓月依旧抬着下巴,半晌喃喃道:“我也不知道——,只是想自己站在上面,习惯了等。第一次站在这里,我想,如果上面也有个人等我,不管什么时候,心里会不会感觉到暖。”

剧烈的太阳光打在纪岩的眼角眉梢,他整个人,在阳光里,将庄晓月挡在日照的另一侧。

但即便如此,他还是无法阻止心里某个位置生出的无力感。

是那种想要给,却又给不了,内心挣扎而又无望的挫败感。

终究,他伸出手,轻推了下他的背,只说:“放心,会有人等你。”

“真的?”她眸子清亮道。

纪岩点头。

庄晓月微微笑起来,然后率先跑进了楼梯间,重新带上了欢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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